结婚70年爱情才来，是遗憾亦是圆满

　　结婚70年，父母的爱情才来。
　　
　　父亲突然说，他要谢谢母亲
　　
　　今年正月，父亲过了88岁大寿后，更显衰老了。他的活动范围几乎就在家里的几间屋子，再远一点儿，就是屋外的地坪。天气好的时候，他会在坪里晒太阳，坐在靠椅上，垂着头，闭着眼睛。阳光照在他的身上，岁月似乎静止了。
　　
　　3月1日吃完晚饭，父亲回忆起了一些往事。从20岁出头到60岁，他一直担任我们村的干部。多次被评为先进党员，奖状、证书和身份证、银行存折放在一起，被锁在柜子的抽屉里，这是他一生的荣耀。
　　
　　最让人感到意外的是，父亲说要谢谢母亲。他们在一起70年了，以前，母亲要在地里干活儿，要做家务，还要照顾5个女儿，真是太辛苦了。尤其是20世纪70年代初，父亲经常在外面工作，地里的活儿母亲干了大部分。那时候，我的祖母还在，父亲说母亲把祖母照顾得很好，婆媳之间感情深厚。祖母去世时，父亲正远在怀化修水库，无法赶回家，是母亲借钱料理了祖母的后事，他非常感激母亲。
　　
　　他还说，他这一辈子对不起母亲，从来没有带她去外面好好玩过，他很内疚。说着说着，父亲流泪了，母亲哭了，姐姐也哭了。姐姐将这件事情告诉我们的时候，大家也都流泪了。
　　
　　也许，父亲知道自己的时日不多，母亲也是85岁的高龄了，不知哪一天、哪一个时刻，他们就会永别。
　　
　　他们似乎从没有相爱过
　　
　　说实话，我以前一直认为父母之间感情不太好。
　　
　　他俩的性格都有些火爆，而且控制欲比较强，很多事情想要自己说了算。只是，母亲稍稍柔和一些，做事也相对容易变通，而父亲却相当倔强。所以，这样一对夫妻，相互抱怨是常有的事儿。
　　
　　年轻时还好，他们各忙各的事情，就算意见不合，自己身手矫健，直接按自己的想法做就是了。而且生活太忙碌，没有太多时间去争吵。
　　
　　70岁之后，父母的身体都不太好，又有大把时间，争吵就比较频繁了。
　　
　　母亲喜欢去镇上卖菜，顺便和老人家聊聊天。看到自己的劳动成果变成现钞进入自己的口袋，是一种很大的成就感和满足感。姐姐曾经说，母亲在镇上卖菜赚100块钱，比儿女直接给她一万元更高兴，这是真的。
　　
　　母亲早上5点左右动身去镇上卖菜，卖到上午9点左右才能回家。她很希望父親能做好早饭，给她热在锅里，但几乎每次都会失望。很多时候她回到家时，父亲依然在地里干活儿，连他自己都没吃。这时，母亲就会抱怨，而父亲也会生气。他不喜欢母亲去卖菜，认为家里不缺这个钱，也无法理解母亲的那种快乐。所以，为这事，他们经常会吵。
　　
　　而母亲也极其反对父亲总是去地里挖地、锄草，更希望他能在家做做家务、煮点儿饭菜、看看电视和报纸，哪怕睡觉也行，就是不要总把她一个人晾在家里。
　　
　　两种价值观的差异导致了频繁的争吵，至今持续了10多年，没有人劝得了。而且据我观察，父亲似乎没有多爱母亲。
　　
　　母亲做事手脚麻利，但不爱收拾东西，用过的镰刀、剪子等不会马上归位，而是在哪里用完就直接放在哪里。所以，我们要用工具时经常要找半天。母亲的这个习惯让父亲很生气，也很嫌弃，他经常为此对母亲发火。而对于母亲另外的一些小缺点，父亲也是同样的态度。我几乎没在父亲身上看到过半点儿对于母亲的包容。
　　
　　还有一件事情，母亲和我们讲过很多次：母亲生三姐时，父亲正在离家七八里远的乡政府开会。一位邻居通知父亲，母亲已经生产了，可他还是3天之后才回来。
　　
　　而母亲对于父亲，似乎也未曾给予足够的温柔和关怀。我懂事以来，从未见母亲给父亲洗过衣服。父亲的衣服，不是他自己随便搓一下，就是我们姐妹给他洗。父亲耳背了很多年，每次听不清母亲的话多问几次时，母亲回应的语气就比较凶，很不耐烦。从类似的这些生活细节里，我是真的看不出母亲对父亲有多少感情的。
　　
　　80多岁才开始的爱情
　　
　　然而，从那晚听到父亲说的感谢和道歉的话之后，母亲对父亲的态度变得柔和了很多。
　　
　　这段时间，母亲的身体状况比父亲要好一些，她似乎有一些精力来关注父亲。
　　
　　每餐做菜，她总要叮嘱我们一定要煮一个辣菜，因为父亲的口味较重，菜辣一点儿、咸一点儿、油重一点儿，他就能多吃一点儿饭。
　　
　　吃饭的时候，她也总是坐在父亲的旁边，看到父亲的手颤巍巍的，就体贴地将他喜欢吃的菜夹到他的碗里。
　　
　　她几乎没有说过半句抱怨他的话了。甚至在父亲唠叨的时候，她不仅没像以前那样反击回去，而且还会感到高兴。她说，他又开始惦记事情了，他又活过来了。
　　
　　这个时候，我才感觉到一个妻子对丈夫的爱情。她渴望他的陪伴，舍不得分离。
　　
　　上周四晚上，父亲因剧烈的腹痛突然住进了医院的危重病房。母亲一直在家里哭，还不时地打电话过来询问他的情况，说第二天要到医院来陪伴父亲。她害怕父亲就此离世。
　　
　　第二天，待父亲的疼痛稍稍缓解，我们让他接了母亲的电话。
　　
　　我们按了免提，手机的另一端，母亲大声地问：老头子，你还痛吗？舒服一些了没有？
　　
　　父亲耳背，即使把手机贴在耳朵上，还是听不清母亲在说什么，但他知道母亲一定是在关心他。母亲话音未落，他就对着手机大声回答：老太婆呀，我好了很多，很快就会出院回家，你不要担心我！
　　
　　在安静的病房里，两位老人的对话显得格外大声。我在旁边听着听着，眼泪就下来了。
　　
　　他们之间的这份爱和牵挂，要是一直都有该多好啊。
　　
　　不过，虽然来得晚了一些，但总比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要好吧？这是一份遗憾，亦是一种圆满。